
1979年4月9日星期一,上海市公安局治安处分管刑侦的副处长刚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叮铃铃”响了起来,当端木宏峪拿起听筒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普陀分局刑警队队长叶志三的声音:“端木处长(虽然端木宏峪此时是副处长,但他在文革前就已经是刑侦处处长了,因此作为端木宏峪的老部下,‘端木处长’已经喊习惯了),有个老头死在长风公园的炊事房里鹏配资,是自杀还是他杀技术组弄不清楚,您是不是过来一趟?”
“我马上到!”说罢,端木宏峪就挂了电话,跳上自己的北京212吉普车驱车赶往长风公园现场——

现场位于长风公园的一座假山西南角的炊事房,这里临着一条小河、河边栽着一排柳树,环境优雅、曲径通幽,虽然地处偏僻,但是环境优美,平时有不少退休的老头老太来这里打太极拳,也有一些情侣到这里来卿卿我我,所以这里得“人气”并不低。

炊事房的房门为单扇外开木门,屋内中央有一张木桌,东面靠墙有个水泥水斗,水斗里有一只铅桶,离水斗三米还有一只熄了火的煤炉,煤炉上有一只铝锅,里面有没有煮熟的米饭;距离煤炉两米半的位置的地上有一只保暖桶。死者——一个年约65~70岁老人的尸体就仰卧在水斗和保暖桶之间的地上,头朝东脚朝西,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直接死因系被斧头连续猛砸头部导致颅脑粉碎性骨折并颅内大出血,而作为凶器的一把沾满血迹的斧头就躺在保暖桶的边上。
“很明显这是一起凶杀案,按照他杀勘查现场,一定要仔细!”端木宏峪在看完现场后嘱咐叶志三道。

在案情分析会上,在强忍着胃部的疼痛(端木宏峪当时正犯着严重的胃病)听完了技术人员的勘查报告和法医的尸检报告后,端木宏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从现场死者倒地的姿势看,我判断凶手是趁老头不备的情况下用斧头背部从背后向老头的头部猛砸,是铤而走险、破釜沉舟的一记重锤,凶手的手劲憋得特别足,旨在置老头于死地。老头中锤后当即失去反抗能力,紧接着凶手又接连在老头头部猛砸几下,老头倒地死亡。所以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搏斗迹象,这种杀人手段往往带有强烈的灭口动机。”
“从死者的面部看,老头死得很痛苦,好像有话要说,但来不及讲,我判断老头和凶手是认识的,但并不是很熟悉,因为如果凶手和老头熟悉,他就不会把杀人地点选择在公园的炊事房,应该将老头引到凶手熟悉的环境再动手。”
“从现场留下的凶器和勘查结果看,凶手应该是个新手,而且还是个胆大妄为、心狠手辣的家伙,多余的动作很多也很幼稚,所以凶手年龄不会很大,有很大可能是未成年人。凶手的杀人动机应该是谋财害命,且胆敢在白天作案(根据法医尸检划定的死亡时间估算),说明凶手对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规律比较了解,很可能是经常来公园里的人。因此我们下一步的侦查工作一定要放在跟老头认识的关系人身上,要特别注意未成年人,凡是和老头接触过的人统统要查一遍,一个人都不准漏掉,特别注意案发后到过现场且对老头的死过度关心的人。”
忽然,一个侦查员问道:“端木处长,有没有可能是流窜作案?”
“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是流窜作案,凶手和老头并不认识,如果仅仅是劫财,就没有必要要了老头的性命,一斧子把老头放倒后拿钱走人就行,可是这个凶手分明是奔着要老头的命去的,为什么?是因为老头认识他,害怕老头醒来后告发他,所以他上来就下了死手!我们决不能被假象所迷惑。”
老头的尸体随后被送到市局法医室鹏配资,由法医李延吉和张泰运进行详细尸检,在他们出具的鉴定报告中,认定杀死死者的凶器就是现场的那把斧头。死者头部、面部共有十三处钝器伤,最长的一道为6厘米,最短的一道也有2厘米,创深全部达到骨膜。
死者的身份很快也被查实了——时年67岁的汤广娄,系长风公园的退休木匠,在退休后依然被公园聘为临时工。根据汤广娄的家属反映:汤广娄平时手上戴着从不离身的“上海”牌7120型手表不见了,这进一步确定了端木宏峪关于此案系劫财杀人的判断。

然而,接下来的排查却极不顺利,虽然汤广娄的家属提供了很多和汤广娄认识但存在矛盾的嫌疑对象;同时长风公园的职工和那些来公园打太极拳的退休老人也提供了众多嫌疑人员,两者加起来有一百多人,但经过查实全部否定。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的时候,负责勘查现场的技术人员在放在现场水斗里的那个铅桶的内壁上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但是这枚指纹在普陀分局拥有前科的罪犯指纹记录里没有比对上,也侧面证明了端木宏峪关于凶手是新手的判断。
几天后,负责基层走访的侦查员摸排到一条线索:上海市少体校划船队每天都会在长风公园里的人工湖中训练,其中有部分队员一旦口渴了就会去炊事房找汤老头要水喝。
这条线索原本并没有引起侦查员的重视,因为案发时是星期天,少体校划船队放假不训练,而且这群队员年龄最大的不过17岁,最小的刚满15岁,且大多都是集体行动,要是凶手在他们当中的话,似乎很难有作案时间。
4月14日,当这条线索被反映到端木宏峪面前时老端木眼前一亮,立即召集大家召开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专门讨论这条线索的可能性,会上大家争论的相当激烈,有相当一部分侦查员认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此,端木宏峪并不以为忤,表示自己“谈一点个人的看法”:“从年龄结构上分析,那些15岁到17岁的青少年一般不会和60多岁老头子有什么往来,但凡是不能绝对化,万一这当中某个人缺钱呢?万一这当中某个人看上了老头的那块手表呢?要知道汤老头的家属说那块手表的品相相当不错啊。那这样的话,一个身高体健的划船运动员向一个老头下毒手就完全是可能的了。我们分析凶手不是年龄偏低吗?这群孩子的年龄不是刚好在我们估计的年龄段里头吗?所以,我认为下一步的侦查重点要放在划船队,我建议提取他们的手印进行比对,一定要比对仔细了!”

在联系上海市少体校后,少体校党委非常配合,在4月16日就组织划船队全体队员让公安人员集体摁取了指纹和掌印,端木宏峪在一边注视着他们的表情和行为举止,发现他们的举动都很正常,队摁取指纹普遍都显得“无所谓”,好像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摁完指纹和掌印后,他们就又都回去训练了。

4月19日,叶志三向端木宏峪兴奋地汇报: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少体校划船队15岁零6个月的队员胡子化的右手食指的指纹和现场铅桶上提取下来的指纹比对上了!
端木宏峪示意叶志三稍安勿躁,指纹比对结果只能说明胡子化到过炊事房,拿过铅桶,并不能认定人就是他杀的,但是可以将胡子化列为重大嫌疑对象开展全面调查。
胡子化曾经的普陀区少体校教练向侦查员反映:“两年前,胡子化在(普陀)区少体校训练时生活自由散漫鹏配资,经常和同学打架。他个子高、身体壮,常常欺负小同学,有一次他甚至把一个小同学的眉毛都剃光了,引起了公愤,因此区少体校就把他开除了。两年后,市少体校划船队来我们区招人,我就把胡子化推荐了上去,结果他就被录取了。”
市少体校划船队教练反映:“胡子化是今年2月23日来报到的,两个多月来我对他的印象是比较懒,且好动顽皮。4月8日那天本应该去港口训练的,可他没去。4月10日我在长风公园的划船队办公室问他为什么没去港口训练?他说月票被扒了,没法去。4月10日这天天气不好,没法训练,于是我就给了他两个面包让他早点回家——”
另一名教练反映:“4月8日上午,我们办公室隔壁的游泳池值班室接到一个电话,问划船队有没有人,值班的说没人,电话马上就挂了。4月10日公安局的同志问我话时,胡子化挤过来听,当公安局的同志问谁拿过斧头时,胡子化马上插嘴说:斧子是他星期天下午训练时动过的,可是他那天分明没来训练。”
4月8日在游泳池值班的值班员赵某回忆:“4月8日上午我接到一个电话,时间大概8时30分左右,电话里问了划船队有没有人?我说没有后那边就挂了,听声音像是个年轻人。挂完电话没几分钟,公园的一个临时工来我这里玩,说有一个小青年在炊事房周围溜达——”
该临时工回忆:“4月8日那天我休息,在家没事干就到游泳池边上的一条小河里捉虾,但公园里有规定不准下河,所以我一边捉虾一边提心吊胆怕人看见。这时候远处有个人在喊:‘侬做啥,还不快跑!’我抬头看了一下,见一个小青年站在离我50米左右的炊事房门口,我没理睬他,但我怕他去告状,于是就放弃捉虾,去了游泳池找值班的小赵(指赵某)玩,当时我问小赵几点了,他说10点了,我在他那里说了一会话后就回家了。那个小青年我记得有1米7以上,年龄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方圆脸,穿着鸡心领绒线衫,裤子颜色忘记了,说上海话,但我此前从没见过这个人。”
胡子化的一名队友反映:“我们都是每天下午放学后去长风公园训练的,星期六(4月7日)那天下雨,教练让我们去炊事房举杠铃,这时有个同学拿着把斧头在门口劈树枝玩,胡子化一把夺过斧头说他来劈,那个同学去抢斧头,双方打了起来,被教练看到了,两个人都挨了骂,训练到晚上6点的时候我们就回家了。”
另一名队员接着说道:“我在4月9日看见胡子化戴着一块卖相很好的上海手表,他说是他爸买给他的,还说老木匠被人杀了,我问他是谁杀的,他说是老木匠的儿子杀的。我又问他4月8日上午为什么不去港口训练,他说月票和皮夹子被人扒了,没钱乘车。”

同时,队员们承认他们和胡子化赌博过,但都是每一把不到一元钱的“小来来”。而且胡子化经常抽好烟,说“不是海绵烟他不抽”。还承认打过群架——胡子化人高马大,他们都怕他,他还处了个“女朋友”,胡子化经常带她去看电影,几乎什么话都对她讲。
该女友回忆:“4月9日下午我见到胡子化,约好晚上补课完后7点在铁路医院门口碰头。胡子化对我说他的月票和皮夹都被扒了,最近手头不宽裕。我看他左手上有一块上海表,问他是不是偷他爸的表戴。胡子化说是他花125元新买的,又说10月份要比赛,明年还要出国。4月18日,胡子化约我去他家玩,我因为做功课没去。”
同时,这个女孩还交出了一张她写给胡子化的字条和胡子化给她的回信。
字条的内容是:“今天(指4月18日)我不来了,一方面有作业,一方面我一个人来你家同学闲话多,告诉老师就惨了。最近你为什么不高兴?老师找你谈话谈什么?是不是你我谈朋友的事情老师知道了?”
回信的内容是:“亲爱的,你关心我我很高兴,我们心连着人心,这几天不高兴是因为皮夹子和月票被扒了,老师找我是因为外边的事,跟你无关。”
女孩又说:“4月19日,我和同学们听说胡子化训练的长风公园有个老头被杀了,胡子化说这事和他没有关系,但我发现胡子化整个人变得心事重重的,和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也没过去那么高兴了,连话都没以前多了。”
胡子化所在的梅陇中学的班主任反映:“胡子化在班上表现一般,打过几次架,由此把数学老师的手给扭伤了。最近好几个老师都看他戴一块上海手表上学,我问他手表哪里来的,他说是借同学的,但是别的老师问他时他一会说是他爸给他的,一会说是他妈给他的。我把他叫到办公室追问表的来历,他说是长风公园的一个老木匠借给他的,老木匠死了,但不是他杀的。”
汤老头的家属回忆:死者的那只上海牌7120全钢防震手表曾在钟表店修理过,于是侦查员赶去那家修理店找到了这块手表的存根,上面写着“表底板内有红印泥盖的‘利10’字样。”
于是,侦查员在4月20日再一次提取了胡子化的右手指纹,和现场铅桶上的指纹进行比对,结果得到同一认定。在提取指纹的过程中,侦查员悄悄将那个和胡子化打过照面的长风公园临时工叫来进行辨认,他一眼就认出4月8日上午他看到的那个小青年就是胡子化。
4月21日,端木宏峪下来逮捕胡子化,并在他家中的大橱内搜出了一块上海牌7120手表,打开底板后果然在底板内看到了红印泥盖的“利10”字样。
这下铁证如山了!
面对审讯,胡子化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对自己在4月8日在长风公园炊事房杀害老木匠汤广娄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由于胡子化在乘坐63路公共汽车去北站的途中皮夹子和月票都被小偷扒掉,一下子损失12元钱,这是他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肉痛不已的胡子化于是就不去港口训练,而是到长风公园里玩了一会儿,然后在9时30分左右去划船队看办公室和宿舍门都没有人,还锁着门。于是就去炊事房找汤老头聊天,由于看到了汤老头手腕上的上海手表,想到自己刚被偷了皮夹子,想要把汤老头的手表抢来。

于是,胡子化先出了炊事房看附近有没有人,结果看到那个正在河里捉虾的临时工,于是胡子化以“这里是划船队的地方,快走开”将他赶走后又回到炊事房,以皮夹子掉了没钱坐车唯有向汤广娄提出借1元钱,汤广娄拿出自己的钱夹拿钱的时候,胡子化趁他不注意拿着汤广娄做木匠活用的斧子背从后面朝汤广娄的头部猛敲一下,汤广娄试图转身,胡子化又对着汤广娄的头部和面部连续猛敲,直到将汤广娄活活敲死。
作案后,胡子化在水斗处洗了手洗了脸,用铅桶里的水冲了鞋子上的血点,所以留下了指纹,然后拿了汤广娄的手表和钱夹离开现场,将钱夹里的7元4毛7分揣入兜中后将钱夹随手丢弃。
至此,本案真相大白。最终,胡子化因抢劫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因为未成年外加上端木宏峪在给检察院的材料中写明胡子化认罪态度良好,最终争取了一个相对从轻的量刑)。
配查信官网提示:文章来自网络,不代表本站观点。